苍小绝

（十四）

明诚看着大哥取来药品和针线给他缝合伤口，面色始终有些阴沉，忍不住开口道：“大哥， 你也别怪他了，你把人家逼到那个份上，他肯定会有被欺骗的感觉，换了是我也一样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骂两句就行了，等会别再骂他了。”

“他跟我动手，你没看见吗？”明楼气得其实是这个。

“你都这样做了，还怪人家动手。”明诚撇了撇嘴小声道。

明楼一巴掌拍在明诚的脑袋上：“反了你们了。”

“哎哟！疼疼疼！大哥我现在可是伤号！”明诚夸张地叫唤起来。

明楼看他跟个小孩子似的模样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，这两弟弟，就算现在都和他长得一般高了，也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，可在他的心里，他们都还是孩子。

“你们两个啊，一个都不省心。本指望你可以聪明懂事一点，结果一遇上和明台有关的事情就出岔子。”

明诚自知理亏，低下头去轻声道歉。

“我也没有怪你。你从小就护着明台，他要是磕着碰着了，大姐急，你比大姐还急。本来呢，大姐打算等明台从港大毕业回来，就让你们俩把婚礼给办了，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。不过现在，明台港大那边是不可能回去了，我已经想好了，就和大姐说，明台被港大开除了。”

“啊？！”明诚吃惊地望向明楼，若是这样，大姐非得气炸了不可，明台肯定也会被大姐狠狠地罚上一通。

“你啊什么啊？”

“这法子也太狠了吧，大姐肯定要家法伺候了。”

“哼，他当初和疯子走的时候就该知道这学是上不成了，这小子自己选的路，后果就该由他自己承担，他啊，也该给点教训。”明楼凶巴巴地说道，可他很快又叹了口气柔声道，“虽然这样明台免不了会被大姐数落一顿，可毕竟能够呆在我们俩的身边，也能护着他一点。”

明诚点了点头，他能够理解大哥的决定，明台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，总归比让他去别处执行任务要放心一点。

替阿诚包扎好，明楼正收拾着药箱，就听到门外传来明台一声惊恐的呼唤：“阿……阿诚哥……！”

正在扣着衬衫扣子的明诚一愣，不知道明台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“这小子又在作什么妖。”明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，“你出去看看他吧。”

“哦。”明诚答应着，向外走去，等他拉开门一看，不由得惊呼了一声“明台”向客厅冲去。

明楼这才觉察出不对劲，也赶忙跟了出去。只见明台捂住肚子倒在客厅的地板上，轻轻抽搐着，衣裤上的血迹格外刺目。

明楼的第一反应是明台在刺杀南田的时候受了伤，可他仔细一瞧又觉得不对。

明诚想去扶明台，可他受了伤，右边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气。

“阿诚，你赶快给苏医生打电话，我先把他送回房间。”

“好！”明诚飞快地跑过去打电话，明楼则抱起了自家小弟上了二楼。

小少爷面色惨白，紧咬着牙关，双手紧紧揪住衬衫。

“阿诚哥……疼……好疼……阿诚哥……”明台小声地呜咽着，痛苦地蜷缩在床上。

苏医生来的很快，她飞快得检查了一下，大惊失色，立刻给明台打了一针，然后道：“现在条件有限，得赶快送他去医院。”

“苏医生，明台他到底怎么了？”明诚很快发动了车子，向医院疾驰而去。

“明台出现了先兆性流产的症状，再拖一会，孩子就要保不住了！”苏医生急切地说道。

明诚听了，手上一颤，汽车在路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弧，差点撞上一旁的路灯。

“你的意思是，明台怀孕了？”明楼正揽着小弟坐在后座上，听了心里也是一惊。

苏医生点了点头，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，明家没有传出任何有关明台订婚或是结婚的消息，如果这个孩子是个意外，那么就关乎明家的颜面问题了。

“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？”最后，苏医生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，毕竟Omega在怀孕期间需要alpha的陪伴与安抚才能维持心绪的稳定，给胎儿一个良好的生长发育环境。

随着社会的发展，三种性别之间的分工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，beta女性可以生育，Omega能够上战场冲锋陷阵，alpha也可能在家劳作教子……一代又一代，Omega与alpha的人口越来越少了。

能让男性Omega怀孕的就只有alpha。苏医生担任明家的家庭医生也有些时日了，知道明家这位小少爷眼光高的很，自己也厉害的紧，不知道什么样的alpha才能让他瞧的上眼。她在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认识的上层社会alpha，却都觉得不会是明家小少爷中意的类型。

明楼朝着开车的明诚努了努嘴，道：“他。”

“阿诚？”苏医生挺吃惊的，虽然她知道明家人对阿诚非常好，明镜和明楼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，可身份上，他毕竟只是个明家的下人。

“阿诚人不错，又知根知底，小家伙也喜欢，我和大姐就都不反对了。”明楼轻描淡写地说着，隐去了个中细节。

“标记了吗？”苏医生望着明诚道，她虽然自己也是Omega，不过阿诚和明台身上都还穿着明家香，她感知不出来。

明诚点了点头。

苏医生没再多问只是嘱咐道：“你要好好陪伴和安抚明台，Omega怀孕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感到不安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阿诚应道，难怪近段时间明诚总觉得小少爷怪怪的，像只受了惊的小鹿。那一晚他跑来自己的房间，应该是想向他寻求慰藉。自己应该注意到的，自己早该注意到的，他是明台的alpha，是他的依靠，可自己竟然迟钝地什么都没有察觉。明诚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。如果他能早点察觉，他死也不会让明台执行这次的任务。

明楼此时心中也是悔恨，若是能早点知道的话，他说什么都不会把自己的弟弟推向痛苦的深渊。

小少爷歪在大哥的怀里，眉头蹙得死紧，半昏半醒中痛苦地呢喃着“阿诚哥”，那一声声像是针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扎在明诚的心里，一颗心被刺地鲜血淋漓。

车子拐了个弯，急急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口，几人匆忙将明台送进医院。

明诚从未熬过这么令人焦灼的等待，他一面还震惊于要做父亲的巨大惊喜中，另一面又忧虑地担心着明台和孩子的安危。

当苍白的小少爷终于安静地睡在病床上，明楼和明诚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“剧烈运动，心中积郁，孩子能保住也仅是万幸。”苏医生道，除了必要的医嘱，她什么都没有多说。都是敌后的抗日者，虽然属于不同阵营，不过毕竟有过合作，明台就是毒蝎她也是知道的。

“办个住院手续吧，在医院养几天，等情况稳定了你们再带他回去。”

明楼办了手续回来道：“阿诚，你在这儿陪着他，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，顺便把家里收拾收拾，大姐就要回来了，家里那样她要以为遭贼了，还有明台的事情，也得想想怎么和她交代……”

“大哥，还是我回去收拾吧。”明诚习惯性地将这些事都揽在自己身上，可他目光却还是黏在明台的身上。

“你身上还有伤，苏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，你还是在这儿好好陪着明台吧。他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，不是我。”

大哥走后没多一会，小少爷就颤了颤睫毛睁开了眸子。阿诚哥正用指腹抚摸着他的额头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“阿诚哥……”明台眨了眨眼，轻声唤道，小猫儿似的去蹭阿诚哥的手。

“醒啦……”明诚从思绪中抽离，温柔地抚摸着小少爷苍白的面颊，眼里的柔情能化出水来。

明台看着阿诚哥垂在一侧的胳膊，小声道：“我不知道你受伤了……所以才……伤得严重吗？”

明诚摇了摇头，这点伤对他来说，当真算不了什么。

“你怎么受伤的？”明台追问道。

“已经过去了，就不要再多想了，你……”

可明诚的话还没说完，明台就打断了他：“阿诚哥，大哥不肯告诉我，你告诉我！这个计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为什么最后出现的会是南田？”

小少爷拉住阿诚哥的衣袖急切地问着，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。明诚叹了口气，想来若是不告诉他，明台肯定不肯好好休息，于是他捡了重点简明扼要地和明台说了整个计划。

“所以，一切都是因为我遗失的那只手表……”明台喃喃道，突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。

“这不是你的错，明台，是我不该捡那只表。”

明台没有和明诚抢着去背这个锅，两个人都有错，争来争去也不会有个结果。事情已经发生，好在大哥最终还是掌握了全局，把事情引向了有利的方向。

小少爷动了动，似乎想翻个身，可是却皱起了眉头。

“怎么了？哪里不舒服？”明诚立刻紧张了起来。

“肚子……还是疼……”小少爷苦着脸道。

“你别乱动。”明诚将手放在明台的小腹上，明台隔着被子似乎都能感受到阿诚哥掌心的温暖。

“小少爷，这里，有了一个小生命，属于我们的小生命。”被明台的追问耽误了半天，明诚终于将这话说出来了，他望着明台，笑得极温柔，像是要把小少爷融化在心中血液里。

“我知道……”明台将视线从阿诚哥的脸上移开，小声道。这么一番折腾，孩子竟然还能保住，真是个坚强的小家伙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，难道老天爷注定要他留着这个孩子？一次又一次让他没能成功抛弃它。

“你知道？！”明诚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吃惊道。

“去领事馆那晚，我没回去，是因为我在医院。”明台平静地解释道，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明诚很是震惊。

“因为我，原本不打算要这个孩子。”明台道，他终于又将视线转回到阿诚哥的脸上，“为什么要保住它呢？你们就应该让它流掉的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，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？！”明台的话让明诚很伤心，他的Omega不愿意孕育他们的孩子，这也让他感到本能的愤怒。

“阿诚哥……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，怎么保护孩子？”明台望着阿诚哥道，打掉自己的孩子，他同样也很心痛，“今天，你一招苦肉计，让自己受伤来换取南田洋子的信任。那明天呢？如果要让你用牺牲来换取其他什么人的信任，你就去死吗？大哥，你，大姐，还有我，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正常人吗？”

明诚缓缓坐到床沿，他整个人都有点懵。明台知道自己怀孕了，而他却选择沉默，接受刺杀明楼座驾的任务，默默承受着痛苦。他能够从明台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纠结与无措，他俯下身去亲吻小少爷的额头，他知道，此时此刻，明台需要的是安全感。

“明台……留下他……我们一起，一起保护他，照顾他。相信我，我们都会好好的。”明诚缓缓释放自己的信息素，不是霸道的压制的，而是温柔的，像是春日的暖阳，带着好闻的松香味道，轻柔地包裹住明台。前路艰难，承诺也很无力，但他还是希望这条路他们能够携手走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