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小绝

（四）

桂姨在阿诚的门口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。说是乡下乱，老家的房子被炸弹给炸毁了，自己也差点被炸死。近几年来，风湿越来越严重了，老中医说再不好好养养就要瘫痪了。自己原本是不想麻烦明家的，也是走投无路了……

阿诚在屋内没有说话，只是听着桂姨的道歉，双拳越握越紧。他心里始终想着“差点被炸死，再不好好养就要瘫痪了”这两句话，他很难过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阿诚发现，再见到落魄潦倒的桂姨，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恨她，事实上，他对桂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。

说了许久，也不见阿诚开门，桂姨失望地回了佣人房。

原本定在初一的祭祀，因为明台的意外发情，推到了今日。明镜带着两个弟弟进入小祠堂，拜祭祖父母和父母。

祭祀完毕，明镜留了明楼说话，明台便一个人先行退出。他朝小祠堂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，又四处张望了一番，见四下里没人注意，便偷偷溜进了大哥的书房。

明台的目标是大哥那只深棕色的公文包，他还未翻找出什么，就听到有人朝书房这边来了，不一会儿，书房门就被推开了。

“这钢笔真不错，大哥什么时候买的？”

明诚微微蹙眉道：“大哥不在房间的时候，任何人不准进来，你先出来。”

这句话，明诚说的有些严厉，甚至带上了命令的口吻，明台几乎就要因为他的Alpha的命令立刻乖乖听话了。

他抿了抿嘴，强压下去那股本能，对明诚道：“这是什么规矩，我在自己家里找本书还不行吗？”

“不要问为什么，赶紧出来。”这次，明诚的严厉与命令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。

明台深吸了一口气，阿诚哥身上清爽的松香味钻入鼻尖，但又与曾经的味道不同，添入了一丝甜甜的香味。

这是标记后信息素的自然转变。

小少爷几乎为此呻吟出声，双腿不受控制得向门外走去。可偏偏小少爷就是不甘心，嘴上不肯饶人：“才回来没几天，家里就多了怎么多破规矩，我要去找大姐评评理。”

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姐这个王牌太过好用，还是因为明诚对小少爷总归是心软的，他放柔了语气，无奈地问道：“找什么书呀？”

听出来阿诚哥语气上的变化，小少爷知道有戏，立刻趴过去撒娇道：“十四世纪的，文艺复兴时期的，但丁的《神曲》。”

“有道是有，不过是拉丁文的，你要吗？你要我就给你拿。”

“要。”

明诚拍了拍小少爷的脑袋，打量的眼神让明台忍不住一颤，却还是故作镇静。

趁着阿诚哥找书的功夫，明台思索着怎么找个借口把明诚支出去。

“阿诚哥，我还要顶上那本，《十字军骑士》。”

“大哥说了，那种书还是少看为好。”

“为什么？这书写的是反侵略，我应该读啊，你帮我拿下来呗。”

“等着，小祖宗，我去拿梯子。”明诚甚是无奈，平日里惯是宠着家里这个宝贝的，根本拗不过他。

趁着阿诚哥拿梯子的功夫，明台再一次飞快地在大哥的公文包里翻找起来。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份有关5号军火库购货计划的购货计划。

他用藏在打火机里的微型照相机拍了照，堪堪赶在明诚回来的时候将文件又塞了回去。可他做的并不完美，文件的一角，还露在外面。

“阿诚哥，是中文版的吗？”

“是啊，你不是要中文版的吗？”

“谁要中文版的了，我要读原版。”

阿诚惊诧地回过头瞪着他道：“你拉丁文都没及格，你要读原版的。”

“就是因为没及格，才要读原版的啊。”

“好好好，我给你找。”明诚对这个任性的小少爷毫无办法。

明台一边细细观察着明诚，一边将文件推回公文包里，将拉链拉好。殊不知，这一切，早就被明诚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。

“找到了，不过是残本，应该是大哥在加路塞尔桥的旧书铺买的。”

“他呀，就喜欢去旧书铺淘书的感觉，总以为这些书上沾满了前辈们的学究气，其实呢，沾的全是灰。”小少爷接过书来，用力一吹，灰尘全都飘到对面阿诚的脸上。

“你这小家伙！”明诚打了个喷嚏，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明台就是故意报复他刚刚命令他出去。

明诚一手拎着小少爷的衣领，一手拎着梯子出了书房。

“心满意足啦？”

明台像只小猫崽似的扑腾了两下，胳膊一伸搂住阿诚的脖子，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，和他撒娇。

“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们进他书房？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对于明台的亲近，明诚十分受用，只可惜小家伙明显是想套他的话。

“不让人进，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。”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
“大哥到底是不是汉奸？”明诚也是个聪明人，小少爷决定还是放弃和他绕圈子。

“家里不准谈政治。”

“我就问问，到底是不是啊？”

“大过年的，讨打是不是？”

明台气呼呼地哼了一声，没撒手，反而将脑袋埋在明诚的颈间闷声问道：“那你呢？你是汉奸吗？”

明诚在心里叹了口气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张开手，覆上小少爷的脑袋，顺着他柔软的发丝，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：“大哥替谁做事，与我无关，我只知道，我在替他做事。”

“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，是好事还是坏事？”明台猛然抬起头来，直视着明诚的眼睛问他。

两个人的距离极近，每一次呼吸，似乎都纠缠在一起。

“好坏在不同人的眼里是不一样的。对他有利就是好，对他没利就是坏，可是对你有利的事情，可能对我没利，用辩证法来解释……”

明台看着阿诚哥的嘴张张合合，说着让人犯晕的话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
“你们两个在门口干嘛呢，在家里也要稍微注意一点，好歹这是客厅。”明楼从楼梯上下来，就看到两人在他的房门口楼作一团，近的都快亲到一起去了。

小少爷红着脸松开了明诚，窜上了楼去：“我去大姐房间看书了。”

“慢点跑，别摔着。”看着明台像只小兔子一样蹦上楼，两人都忍不住笑。

“他来过了？”明楼进了书房，拎起公文包查看。

“是的。他急于通过我们的去到获得信息，手脚很麻利。”

“他是投石问路来了。”明楼道。

“明台是个聪明人，看似透明，实则复杂。”

“他刚刚回来，一定急于探知我的身份，你要把他看住了，给他什么，不给他什么，要严格控制，以防他冒进。你偶尔也可以用一用Alpha对Omega的掌控力。”

明诚看上去有些犹豫，他知道，小少爷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控制。况且这次标记本就是个意外，明诚根本莫不清楚小少爷的心思。

既然已经谈到这个话题，明楼决定和他聊一聊。

“我已经和大姐谈过了。你标记明台也不是什么坏事，现在兵荒马乱的，大姐总是担心明台被别人标记了受欺负。也许你在大姐心里不是最理想的那个，但也绝不会是最差的那个。我劝她，既然这么担心明台，要不就干脆把他留在身边，你也是自家人，总归知根知底的。你把明台抱回房的时候，大姐没拦你，就说明她已经默认了，你也不要太紧张。”

“那大哥你呢？”

“我？我巴不得有个人能管管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。”明楼虽是说着气话，可面上却是带着笑，“你最难过的那关，可不在我和大姐这里，而是在明台那里。”

明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。

“明台这孩子，从小就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，他确实聪明，可感情上他向来懵懵懂懂的。不过，他愿意让你标记他，这就说明他是全然信任你的，不然以他那性格，早就闹翻天了。对他来说，你的宠爱是理所当然的，他痛苦，你舍不得他，标记他，缓解他的痛苦，明台会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”明楼拍了拍阿诚的肩膀，又道，“你从小就跟着我念书，你对他的心思，我早就看出来了，至于明台对你什么心思，是单纯的依赖，还是喜欢，其实只在一念之间，就看你怎么引导了。大姐也说了，你们俩的事情，全看你们自己，她不插手。阿诚啊，大哥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。”

“我明白了，谢谢大哥。”

“你们俩好好的，我和大姐也就放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