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小绝

（二十七）

 

凉月如水，乌云掩去了它投下的微弱光辉。寂静之中，明台一铲又一铲，挖开了掩埋着于曼丽的泥土。

明台看着生死搭档冰凉苍白的脸，颤抖着双手，拂去她面颊上的泥土。他们曾经并肩作战，将后背交给对方，现如今只徒留他一人孤军奋战。他取出手帕，一点一点将她的脸擦干净，连每一个寸都仔细地清理干净。这个年轻的女孩，在她活着的时候，是那么爱漂亮，总喜欢将自己打扮地光鲜亮丽。可她死的时候，只有沾满血迹的残破军装将她草草包裹，匆匆下葬。明台想，曼丽一定很难过。他轻轻抖开帕子，覆在于曼丽的脸上，只盼望这薄薄一层，可以为她挡去些许污秽，留得她最后的美丽。

明台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花，努力敛了敛心神，即便心痛地无法抑制，他也必须走下去。可是，他掀开曼丽的衣服，看到的却不是青白的肌肤，而是一圈圈缠绕着的绷带。

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，明台的大脑一片空白，他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，只是瞧着绷带出神。

不知哪儿忽然窜出一只夜行的小动物，像是一记耳光打醒了明台。他的双手颤抖地更加厉害了，他几乎有些粗暴地扯开曼丽腹部的绷带，于是，一道长长的刀痕便显露在他的眼前。

明台跌坐在地上，此时的他，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王天风骗了他，这是一个陷阱，他的老师就是内奸。

骤然，灯光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，汪曼春带人将明台包围了。

此时，明台反而平静了下来。无数的枪口之下，明台没有惊慌，也没有挣扎反抗。他悉心将于曼丽腰间的绷带整理好，将他故去的搭档重新掩埋好。他的双手不再颤抖了，而是紧紧握着铁铲，用了仿佛要将其捏碎的力道。

“原来真的是你。没想到，你竟然是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的组长。你这只毒蝎，终于原形毕露了。”汪曼春遥遥站着，洋洋得意地道。

明台并不理她，直到将于曼丽安葬好，他才直起身子冷声道：“你摆了这么大的场子来欢迎我，我要是不来，你岂不是很失望。”

“我今天来……”明台恨恨将铲子扔到一边，转过身来面对汪曼春，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，道，“就没有想活着回去。”

明台的腰间缠了一圈炸药。

汪曼春和手下见了都是一惊，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。明台腰间炸药的分量，足以让他们全部陪葬。

正在双方僵持间，一声呼唤突然响起。

“明台。”王天风缓缓从包围圈中走了出来，靠近明台道，“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了，投降吧。”

“原来真的是你。”明台双目含泪，睚眦欲裂，他死死瞪着王天风，咬牙切齿地道。

他敬爱的老师是内奸，害死了他们所有人。明台忆起了王天在分别前，对他意有所指的教导，不要相信任何人。但是，即便心有怀疑，明台仍旧选择相信他的老师。明台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。

“叛徒！”明台狂怒地大吼一声，就要去引爆身上炸弹。

王天风眼疾手快地给了明台的肩膀一枪。但明台并没有倒下，他如一棵松树般稳稳地立着，手中握住引爆器，大声地质问王天风：“你为什么要投递叛国！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你！”

“明台，我是你的老师……”

“我没有你这样的老师！”明台怒吼着，疯狂地打断了王天风的话语，“我的老师，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，他更不会是卖国贼！”

“我的老师是王天风！”明台带着哭腔，继续吼道，愤怒之后，他感到的是绝望与悲凉，“他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！”

“军统上层勾结新政府走私牟利，已经烂透了！我们呢？我们在前线卖命，得到了什么？在戴笠眼中，我们就是一群蝼蚁，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！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兄弟，有的只是一群狗！我本来不想叛变，可是继续呆在军统我会有什么下场，你难道不清楚吗？！明台，别再坚持了，早点放手。”王天风诱劝道。

“不！”明台拼命摇了摇头，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道，“军统的上层早就烂透了，可是我们一直在坚持，因为我们有救国救民的责任，我们有必胜的信念！这都是你教我们的！老师！你为什么要放弃！你对得起你的学生吗？！”

沉默在蔓延。汪曼春执着枪，面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，像是看戏一般，看着王天风与明台对峙。明台悲怆铿锵的话语，丝毫没有进入她的心里，她已经被权与利所支配。而她的手下，也早已变成了一群麻木额僵尸。

王天风看上去没有任何动容，他冷静地对明台道：“明台，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，你比他们都值得活下去。我一定会帮你实现自己的价值，就像当初一样。来吧，跟我走……”

王天风说着，向明台伸出了手。手电筒的灯光在他的身上打出一圈圈的光晕，仿佛救世的耶稣，想要将在苦难中挣扎的人，带入天堂。

明台怔怔地望着王天风。他踏着沉重的脚步，朝王天风走去，好似被救赎一般。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。所谓当初，是回不去的曾经。他的老师已经变了，他的老师抛弃了他们所坚定的信仰，他的老师再也不能指引着他实现自己的价值与理想了。明台的心，再一次被狠狠撕碎了。

“老师，你这条路，走不通的。”明台在王天风的面前站定，缓慢地开口道，“走不通的。老师，跟我走吧。”

明台上前拥抱住王天风，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。

然而，预想的爆炸并没有降临，炸弹是假的。

“不要相信任何人。”王天风在明台的耳边轻声道。

“啊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明台狂吼出声，他怎么忘了呢，炸药是王天风给他的。残酷的事实告诉明台，他的老师再一次欺骗了他，明台终于死心了。

猛然间，明台微微侧头，抽出了藏在衣领间的刀片，划破了王天风颈间的动脉。然后，他吞下刀片，决定与老师同归于尽。他不会让汪曼春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情报。但是，王天风却撑着最后一口气，死死钳住他的下颚，逼他吐出了刀片。

瞬间的震惊过后，汪曼春也很快反应过来，派人将明台控制住。

明台的脸被压在冰冷的泥土之上，愤愤地看着王天风倒了下去。他们面对着面。王天风的眼睛瞪得很大，他死不瞑目的模样，让明台觉得悲哀。明台用老师教给他的招数，杀死了老师。

 

“王天风死了？！”明诚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明楼有一瞬间的失神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此时是怎样的心境。

“他是怎么死的？”呆愣了一会儿，明楼才开口问道。

“被明台，一刀致命。”

明楼沉默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一点，仿佛哪里有什么新奇的东西，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他和王天风斗了一辈子，自然谈不上朋友，但若说是敌人，似乎也并不是。现如今，那个与他互相斗争成为习惯的人死了，明楼的心里，好像也突然空了一块。

“大哥，明台被76号逮捕了。”明诚打断了明楼的思绪，他自然不知道明楼此时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，他心心念念的，都是他的小少爷。

“意料之中。”明楼点了点头，沉声道。

“这就是王天风的计划吗？”

明楼压下心中的所有情感，紧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，才缓缓开口道：“王天风杀死了郭骑云和于曼丽，就不可能独活。所以他选择让明台把自己杀死，否则，身为专业特工的他，是不会让明台有机会近他的身，并且一刀将他毙命。”

“王天风完成了死间的前奏，让我来完成结局。”

明诚沉痛地点了点头，道：“死间计划走到这一步，已经坐实了王天风的叛徒之名。汪曼春也已经走进了我们诱敌深入的陷阱。”

“你记住，接下来，要继续让汪曼春掌握主动权。”

“我明白，我这就去找梁仲春，进行下一步行动。”

明楼嘱咐道：“阿诚，千万不要急，要让他急。还有……”

“量才使器。”明诚接道。

明楼点了点头，挥挥手让他去办。明诚快走到门口的时候，忽然停住了脚步，回头对明楼轻声道：“王天风还是舍不得明台这个学生。”

 

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内，铁锈混合着血腥的气味，令人作呕。晃动的烛火将汪曼春的身段，在挂满刑具的墙上投下可怖的阴影。刺目的灯光下，伤痕累累的明台被铁链捆绑住没摇摇欲坠地立着。他身上高档的白色衬衫早已破烂不堪，被血迹晕染出一朵又一朵令人心碎的殷红玫瑰。

“明小少爷，真希望能看着你体面地离开这里。”汪曼春的嘴角勾着残忍的弧度，一步步款款朝明台靠近。

“衬衫面料不错，定做得吧。”她伸出手，轻轻抚摸明台的衬衫领口，笑吟吟地对明台道，仿佛他们正坐在一家高档的咖啡厅里，聊着家常。

明台冷笑了一声，道：“可惜被你的手弄脏了。”

汪曼春抬手便狠狠给了明台一个耳光。她敛去了伪装的笑容，拇指与食指缓缓摩擦着，仿佛在享受明台血液粘稠的触感。

“你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？”

“正好相反。”

“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你的大哥着想？”汪曼春绕着明台走了一圈，像是在打量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。

明台听了，又是一声冷笑：“他去当汉奸，有为谁着想过？”

“你以为和平救国，就是当汉奸吗？”

“别给你们脸上涂脂抹粉了。贼就是贼，鬼就是鬼。我上次执行刺杀他的计划，听说你生病了，让他临时改变了行程，算他命大。”明台望着汪曼春的眼睛，语气冰冷，仿佛他谈论的是其恨之入骨的仇敌，而非教养他多年的大哥，“不过这样也好，把南田洋子送到了我的枪口之下。这对我们来说，是个意外的收获。我还得谢谢你们，做了我的同谋。”

“可他是你的大哥，我就不相信，你能下手杀他。”

“他要是我大哥，为什么不出面让你放了我！”明台大声质问道，他好似卸去了所有的伪装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，“我知道，他一直看我不顺眼。自从我进了明家，姐姐就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，他那种小心眼的人，怎么可能不嫉妒？要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，他怎么可能处处顺着我？我猜他现在一定等着，看我上刑场，等着我被你折磨死。他比我残忍多了。”

这么多年来，明楼一直是汪曼春的执念。因而，明台的这番话，让她的心里极为不舒服，她面上仍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，可还是忍不住为明楼辩解道：“虽然我对你们明家的事情不感兴趣，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误会你的大哥。”

“误会？误会什么？”明台嘲讽着笑道，“我本来应该杀个汉奸，结果却杀了一个特高课课长。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汪曼春被明台激得心中燃起了一团火。她大步上前，死死钳住明台的下颚威胁道：“明台，你不该走这条路的。不过我希望你清楚一点，如果你愿意乖乖地配合，那我一定会善待你。但是如果你不愿意，谁也保不了你！”

明台丝毫不为所动，他维持着嘲讽地语气，对汪曼春道：“做你该做的，我大哥会很高兴的。”

汪曼春狠狠甩开明台，道：“事实已经很清楚了，只要你肯乖乖认罪，与我们合作，你还是有出路的。”

“我还能有出路？”

“当然。只要你告诉我，你的上线是谁。”

“我的上线是谁，你不知道吗？他已经死了。他是个叛徒。”

  听到如是回答，汪曼春执起桌上的鞭子，转身便狠狠朝明台的身上甩了过去。

“你还要我浪费多少时间在你身上，才能解决问题？”

“那你就把我杀了吧。”明台咬紧牙关，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叫出声，“只要我死了，就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。”

“你才多大呀明台。”汪曼春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般，耐心地教育明台道，“你懂什么是救国？你以为就凭你，一个无知的年轻人，就能扛起所谓救国的重担吗？你这样太不自量力，也太愚蠢了。你身处名门，从小就被家里人精心护佑着长大，你就像一个被摆在柜子里的青花瓷瓶，一不小心就会碰碎，就算粘粘补补，也补不牢了。”

“你一定怕的要死。”明台笃定地望着这个残忍的女人道，“你不是在和我作对，也不是在和被迫害的同胞们作对，你是在和四万万的中国人作对。”

明台的话，戳到了汪曼春的痛处。她猛然收紧了铁链。铁链嵌进明台的伤口之中，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。但明台却放生大笑起来。他的笑声饱含着对汪曼春的嘲笑。

“你说的没错，我在别人的眼里是个精致的瓷器，但它终究是从土里来，在炉火里淬炼，最终也将回到土里去。如果我的破碎，可以砸破卖国贼和汉奸的头，可以唤起所有中国人的心，那我就碎得有价值。”

“明小少爷，你不觉得现在喊口号，很幼稚吗？！”汪曼春揪住明台的衣领，怒道，“当你浑身上下，体无完肤，死得像条狗的时候，又谁会记得你。”

“我不需要别人记得我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就够了。”

汪曼春瞪着面前这张年轻的，惨兮兮的脸，怒极反笑。

“当然，你会记得我，明楼也会记得我，虽然你们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……”

 

明楼缓缓放下手中的耳机。明台的话，他不知道含了几分真情，几分假意，但听在耳中，他的内心终究还是痛苦的。但是明楼不怪明台，千错万错，都是他这个做大哥的错，是他没有保护好明台。

藤田芳政细细观察着明楼的神情。他接到汪曼春要审讯明台的消息之后，就立即将毫无心理准备的明楼和明诚带到了76号。他已经对明家产生了怀疑，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出明楼的破绽。

但遗憾的是，藤田在明楼的面上看到的，只用心痛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。明楼请求汪曼春可以手下留情，完全是一个因为弟弟而受了心伤的好哥哥的模样。藤田又不动声色地望向明诚，这个青年恭顺的立在一旁，神情自然，仿佛正在刑讯室中接受审问的不是他的omega，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藤田想，看来各方有关明诚的消息并不假，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。

 

汪曼春对明台的审讯还在继续。她已经失去了耐心。他将明台绑在椅子上，一根一根手指，生生拔了明台的指甲。有道是十指连心，明台的惨叫在刑讯室回荡，头顶惨白的灯光眩晕了明台的眼，可明台却固执地不肯低头。

明台虚弱地靠在椅背上，冲着汪曼春道：“曼春姐，自从你当了汉奸以后，就越来越丑了，现在的你，是不是已经不敢照镜子了？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
汪曼春气极。她狂怒地让人取来药品，拿着针管对明台道：“明小少爷，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？”

她说着，将针管推进了明台的胳膊：“你是个omega。”

明台无力地挣扎起来，但被完全捆绑住的他，并不能阻止汪曼春将药品注入他的身体里。很快，他的身体就开始泛起阵阵热潮，连带着他的整个思绪都恍惚起来。

汪曼春在一旁静静等待着。她没有想到娇生惯养的明台，会是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，但她自信，在致幻剂与催情剂的双重作用下，这个omega小少爷，还能抵抗到什么时候。

“姐姐……”明台瞪着头顶的一团白光，喃喃出声。

燥热伴随着疼痛向他袭来。恍惚间，明台首先看到的是如母亲般一手将他带大的姐姐。

汪曼春知道，药效起作用了。她凑近明台，放柔了声音，像是哄骗一般，对明台道：“明台，那两份密码本我们都分析过了，全是假的，你们只不过是重庆政府抛出的棋子，何必为了出卖你们的政府而卖命呢？”

“阿诚哥……”明台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，不断重复着呼唤“姐姐”和“阿诚哥”，仿佛这两个名字可以减轻他难熬的痛苦。

明台的身体燃起了一簇簇的火焰，汗水渗出他的肌肤，又流进了伤口之中。于是，这一簇簇的小火苗，变成了熊熊燃烧得大火，炙烤着他的肌肤和内脏，疼痛像是被摆在了放大镜之下，不断膨胀。

“啊……”明台惨叫了一声，声音却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的呜咽一样微弱。

明台看到自己站在无人的街道上，他的四周是一幅幅会动的相片。相片里，有他与郭骑云和于曼丽欢笑的场景，有大姐笑着宠爱他的模样，他还看见了对他严厉，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大哥，还有老师，在军校的时候，王天风总爱给他这个心爱的学生开小灶。但明台发现，他看到的最多的，还是阿诚哥。从阿诚哥第一天来到明家，到阿诚哥送他上学，接他放学，还有他们在法国的时候，阿诚哥每日忙着学业，却还得无奈地匀出时间，陪他玩闹。然后，画面一转，明台仿佛回到了他与阿诚哥结婚的那天，还有他被阿诚哥标记的那一日。他怀着明安时的点点滴滴，也出现了，那张白嫩的小脸，最终占据了他的脑海。所有的画面都一遍遍地飞快地在他的眼前旋转，越转越快，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光影，搅得他整个人都恶心地想吐。

明台急促的喘息着，他拼命甩着脑袋，发出痛苦的哀嚎。他的身体越来越热了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被细小的针扎着。

“抑制剂……”明台再一次吐出字来。这三个字虽然与情报无关，却让汪曼春的眼前一亮。

汪曼春让人赶紧去寻抑制剂过来，她记得76号里，还有一些存货。她将抑制剂注入明台身体，等明台稍稍恢复过来一些后，她再一次给明台注射了催情剂，接着便又是抑制剂。如此反复了多次，直到明台彻底对抑制剂产生了毒瘾。

“明台，告诉我，你的上线是谁？你告诉我，我就给你抑制剂。”汪曼春拿着针管在明台的眼前晃了晃。她微笑地看着明台像是一只困兽在铁链之中挣扎嘶吼，她的面上隐隐露出期待的神色。就快了，她觉得明台很快就会向她招供了。

“啊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明台在椅子上扭曲着身体，因为热潮而分泌出来的润滑液体，像是水一般染湿了他的裤子还有椅面，他的身体像是在被烈火灼烧。粗糙的铁链摩擦过他的肌肤，磨出了更多的伤痕和鲜血，可伤口的疼痛，比起毒瘾带来的锥心蚀骨的疼，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抓心挠肝已不足以形容明台此时的感受。他的身体里，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小刀在凌迟着他的内脏。

“明台，你的上线是谁？”

“王……天风……”明台的瞳孔散着，似乎根本没有将焦点放在汪曼春的身上，“为什么……出卖我……”

“你的上线到底是谁？！”汪曼春抓过明台的头发，逼着他抬起头直视自己，“王天风吗？还是明楼？！”

“明楼……”似乎是捕捉到了一个让明台十分熟悉的词，他迟疑着重复了一遍。

“对，明楼，他是谁？是你的上线吗？”

“明楼……咳咳……”明台咳嗽了几声，带着血沫的津液溢出了他的嘴角，“他是我大哥……”

“明楼到底是谁？！”直到现在，汪曼春都没有从明台的口中套出丝毫有价值的线索，她的内心也十分的焦躁。她收紧了手指，狠狠扇了明台一个耳光。但她从明台口中得出的还是同样的答案。

“明楼……是我大哥……”

汪曼春愤怒地甩开明台，威胁道：“明台，你们明家现在都在新政府的掌控之下，我劝你乖乖合作，不然你心爱的姐姐，还有你那个刚出生的孩子，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不能见到她们。”

“不！”这话完全地刺激到了明台，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拼命挣扎起来。他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。

“告诉我！明楼到底是什么身份！”

明台盯着汪曼春许久，似乎终于对上了焦，他干涩皲裂的唇瓣微微开启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他是我大哥……”